冬海破壞了雷門的交通車。
輝夜鈴瑛在聽見這個消息之後,她首先感到了錯愕,接著迷惘,再拚命的催眠自己接受這個事實。
她是總帥的傀儡,是總帥不能輕易頒布於檯面上的「最完美的作品」。
她聽命於總帥的所有要求,從未懷疑過總帥,不管是摧毀學校亦或是對自己隊上球員們那些非人道的特訓,她從不問原因、不管結果,只是一昧的服從命令。
人偶不需要意識,只需要隨著主人的意願起舞。
對,一直都是這樣,不需要懷疑的。
……是嗎?
交通車損壞,輕則雷門他們在賽前就受了或大或小的傷,重則……會有人喪命。
自己要為了完成總帥的命令去傷害他人……不,這明明和以前沒有不同,只是程度上的差異,本質並沒有改變的。
但為何這讓她如此掙扎?
空白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那個畫面——雷門的守門員在比賽的最後,使出必殺技的畫面。
她茫然地回想起,自己好像就是在看見他的必殺技開始,那從未動搖過的心似乎才第一次的開始跳動。
那是太陽,站在身處黑暗的她的反面。
當陽光照映著她,她才終於能看清自己身後的汙濁,才猛然驚覺自己以往做過的都是些什麼事情。
但那樣溫暖的日光,同時又告訴著自己,前方即是光明,向前踏步,就能沐浴在陽光之下。
只要她願意踏步,似乎就能看見不一樣的世界。
那觸手可及的世界——
「輝夜,不要想著去做那些愚蠢的事。」
——操偶師的絲線依舊綑綁在傀儡身上,漂亮的傀儡,今日也依舊在黑暗中起舞。
但是,「它」的眼瞳中,開始閃著脆弱易逝的光點……。
◆
在帝國學園陰暗的走廊,此時聚集了帝國足球隊所有成員。
「怎麼了?有話不能在社辦說嗎?」
「因為不曉得會不會有人躲在暗處偷聽。」鬼道壓低聲音,表情凝重,一如既往的嚴肅,接著說:「我沒辦法繼續跟隨總帥的作法了。」
原本七嘴八舌的眾人瞬間噤聲。
「隊、隊長,輝夜學姊在啊!」離鬼道最近的洞面在注意到角落的明亮便驚呼出聲。
眾人皆知,輝夜鈴瑛,是在鬼道之上,總帥最完美的作品。
她只會對總帥一人言聽計從,一年級的隊員們還記得,在他們剛進入足球隊時,是誰受總帥的命令,毫不留情的將足球踢向他們的,即使他們苦苦哀求停下,那位少女仍然不為所動。
但總帥指令一下,少女便乖巧的停下了動作。
那天,一年級的隊員足足少了一大半,並且在之後的練習中也不斷減少。
「沒事的,她……」鬼道說到一半,猶豫了片刻,最後才緩緩吐出:「她還在掙扎。」
「掙扎?」
「總之,她不會阻止我們。」
鈴瑛的眼瞳依然黯淡。
……這樣,真的好嗎?
雜亂的思緒一直延續到放學後,她甚至忘了鬼道會每天送她回家的事情,一回神,自己就來到了陌生的地方。
「雜貨店……?」
不同超商的冰冷,是懷舊雜貨店帶著暖意。
「啊、這樣的話,能夠抽一次獎!」一位老婆婆的說話聲音,大概是老闆娘吧,「恭喜!你可以從這個架上選一個商品!」
「啊。」抱持著問路的心態走進去,鈴瑛沒有料想到會再次看見銀髮的她。
明明沒有上場比賽過,甚至練習時也只是在旁邊看著……卻一直讓鈴瑛掛念著的她。
「嗯?你是帝國的……」
「……輝夜。」
「輝夜……是日本神話而來的姓氏吧?我是琉璃!……吶,你有喜歡的嗎?」琉璃指了指釘在牆上的木架子,鈴瑛一愣,久久沒反應過來她是在問自己。
「……為什麼要給我?」
「因為你好像很迷惘、很不安的樣子,吃點甜的可以緩解這種壞心情哦。」
鈴瑛的眼睛瞪得圓圓的,嘴半張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話。
「啊——既然是對什麼事情迷惘的話。」琉璃手一伸,從架上抓了個東西下來,後在鈴瑛面前攤開手心。
金平糖?
「像是數花瓣那樣,邊剝下一片邊說『喜歡、不喜歡』之類的。」琉璃揚起笑容,「喏,給你。」
「這樣就能輕易的做出選擇了,不過,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的意志。」
鈴瑛接過小小的玻璃罐,視線停留在色彩繽紛的罐子上好一陣子。
「那、下次比賽見——」
見琉璃要離開了,鈴瑛急忙抓住她的衣角。
「那、那個,我迷路了……」
「啊……」鈴瑛看見她的眼睛裡閃過的無奈,「真巧,我也是。」
……
「就叫你在校門等我了。」
「我覺得自己能走到嘛……」
鈴瑛在一旁默默看著兩人,琉璃叫來的人和自己很相像,一樣淡金色的長髮、一樣的紅色瞳孔。
「輝夜,該走囉?」
聽見琉璃的呼喚,鈴瑛這才踏出腳步跟上他們。
◆
「服從……不服從……」
照著琉璃告訴她的方式,她仔細的數過金平糖,從瓶中倒出一顆,再放到小碟子上。
她其實原本也沒打算這麼做,只是在一段時間的放空過後,她眼角餘光瞄到了被她放在書桌上的小罐子,臨時起意罷了。
「服從……不服從……服……」
最後一顆落在手心的糖,是「服從」。
是嗎,最後還是該聽從總帥的話……
做出了選擇,她的內心卻充斥了難耐的苦澀。
——不過,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的意志。
她盯著手心的糖果,想起了琉璃的笑容、想起了雷門、想起了正準備革命的帝國。
手、在顫抖,她心意已決。
——象徵「服從」的糖,連同之前的意念在舌尖化開、消失殆盡。
隨著在舌尖化開的甜意,她的眼眸中,終於出現了不輕易逝去的光。
隔天,帝國足球隊。
「輝、輝夜?」
「請讓我試試……屬於自己的足球。」
◆
「要小心,他們是會在巴士上動手腳的人!搞不好會在地上挖洞,兩邊的牆可能會壓過來!」
終於尋得教練的雷門順利取得比賽資格,到了比賽會場,教練響木正剛——雷雷軒的老闆——如此說道,搞得大家緊張兮兮地只管往四處檢查。
琉璃則是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在最前頭,還十分悠閒地聽著耳機裡的鋼琴曲。
她今天難得要上場呢,畢竟一開始就和圓堂說過的條件也不好推託,對上帝國,她倒也不會多抗拒。
另一邊,帝國的鬼道到達球場,與正在四處張望的鈴瑛會合,她一見到鬼道便慌忙的搖頭,神情緊張。
——什麼也沒有。
草皮、球網、板凳……全部都沒有。
「不可能。」
對雷門抱有異常惡意的總帥不可能什麼都沒做。
唯一的提示,就是鬼道和輝夜聽到的——
「對著上天吐口水只會弄髒自己而已。」
「你到底有什麼企圖!」
突然的人聲嚇著了鈴瑛,倉皇的跑到鬼道身後用大大的披風隱蔽自己。
「我不相信你!就算你騙得了隊長,你也騙不了我!因為你已經徹底改變了!」來者並沒有把目光放在鈴瑛身上,那個女孩子只是情緒激動的質問護在她身前的鬼道。
「改變了,是嗎?」鬼道面色淡然,語調不帶起伏,相比拔高聲調的女孩,他一如既往地沉穩。鬼道轉身離開,鈴瑛則抓住他的披風跟上。
走到半路,鈴瑛回頭看了那位女孩子。
紅色鏡框下的眼瞳,映出的不是憤怒……而是失望與悲傷。
◆
「好奇怪吶……」
圓堂變的奇怪了,染岡的射門他沒有接下來,不,是根本沒有去接。
「抱、抱歉!我去洗把臉!」
圓堂的異樣沒有引起琉璃的太多注目,因為難得要上場的她已經被豪炎寺抓住問東問西,好像怕她一踢球就會暴斃一樣——所以琉璃也幾秒不到就把圓堂的反常忘得一乾二淨了。
回到球場,宍戶說要幫緊張的壁山放鬆,開始搔癢他。不受控的壁山將球往上踢,天花板被撞出好大一聲。
談話中的琉璃心臟漏了一拍,卻也還是沒有多想,繼續應付豪炎寺。
只有帝國的兩人注意到,落下的不只有球,還有數個螺絲。
鈴瑛往上一看,一整片都是烏漆麻黑的,難道——
「鬼道!」鈴瑛比起剛剛尋無所獲的時候,更加緊張的:「天花板!」
「不會是……」
「明日之星足球大賽地區預賽的決賽,雷門國中對帝國的比賽,即將開始了!」
哨音響起,緊跟在後的是——
鋼筋落到地面的巨大聲響。
琉璃彷彿感到電流竄過全身,右腳不受控的麻痺,勉強以蹲跪的方式維持住平衡。
「不要——」
絕望的呼喊被巨大的撞擊聲掩蓋住,而場外驚呼聲四起,不管是雷門,還是帝國,每個人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。
「天啊!這是怎麼回事?雷門的陣營內,突然從天花板掉下了一堆鋼筋!發生大事故了!」
「太慘了,鋼筋直接落在場中央,雷門足球隊恐怕……」
灰煙散去,雷門完好的站在球場上。
「沒想到,雷門足球隊都平安無事!真是個奇跡!」
「太好了!」來自雷門經理們的聲音。
「不要……」「琉璃……?」
大家還心有餘悸時,只有鈴瑛察覺到琉璃的異狀。
……和那個在雜貨店露出燦爛笑容的少女判若兩人。鈴瑛再次抬起頭看向那一片黑暗——似乎有什麼在搖搖欲墜。
那是——
「喀拉。」
隨著又一顆螺絲落下,下一秒,琉璃的正上方,又有數根鋼筋掉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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